提及素质教育,不能不提汨罗;提及汨罗教育，不能不提黄泽南。以素质教育在汨罗市的发端进而推向全国的影响看，黄泽南算是中国县级教育局长第一人。而作为县级市的教育局长享受正处级待遇，这在全国也实为罕见。

　　不久前，为庆祝黄泽南的70岁生日，汨罗市教育局特意召开汨罗教育改革与发展30年座谈会，现任局长何中良用永远不能忘记表达了他对这位老人锐意改革的敬意。

　　1984年1月，45岁的黄泽南由一名数学教师调任汨罗县教育局局长(当时汨罗尚未改县为市)。在他任上的14年，汨罗教育成为一种现象，全国上下争先效仿，迄今为止，已吸引全国各地十几万人前来考察学习，其中包括李岚清和陈至立。

　　25年中，黄泽南留下了什么？汨罗教育又经历了什么？



古稀之年的黄泽南依然快人快语，充满火药味。他很乐意分析教育问题，喜欢谈论当下，表露自己的生活。

在他家不足20平米的墙上挂着一幅中医经络图，书桌上摆放着几本南怀谨的书和一些教育理论书籍，退休后他热衷于阅读哲学书籍和中医养生研究，他说自己正从哲学的角度思考教育改革。

当谈起教育改革的话题时，他声音洪亮如钟，中气十足，明显可以感受到风云人物那种常见的个性。

黄爹近几年来精神竟然越来越好，天天看书看报，研究教育理论，也经常下到各个单位作辅导报告，仍然拥有一大批粉丝。汨罗市教育局副局长仇愉说。

　　熟悉黄泽南的人说，他就像一团火，走到哪里燃到哪里。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在决定汨罗教育发展的众多因素中，有一点很关键，却也很难为其他地方所复制，那就是黄泽南这种人物的出现。如果没有他，汨罗市的教育会是另外一个样子，这样的判断，在汨罗市几乎没人反对。而黄泽南的出现，也具有历史的偶然性。有人笑言，如果换在今天，他不可能成为地方教育的主导者。

用争强好胜来形容黄泽南的性格，很贴切。当年他下放到火天杨家村，与村民一起劳动，干起农活来，也堪称一把好手。当年向贫下中农学习时，他问农民：你们这里最硬的活是什么?有人回答：做窑砖。他又问：你们一天能做多少块?回答是：一般人几百块，厉害的可以上千。黄泽南便选择了做窑砖，而且创造了一天做1400块的记录。这种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下放生活，对黄泽南后来性格的形成影响深远。

在调到教育局之前，黄泽南是岳阳地区叫得响的教学能手。给高三教师上辅导课，他从不带教材，因为教材、例题都在脑子里装着；他教毕业班数学，平均考分位列岳阳第一；他当班主任，60多名学生高考上线人数达42人自从1984年1月当上县教委主任，黄泽南便成了新闻人物，汨罗没有电视台，但舆论自然形成焦点，久而久之，全省各地都有人在打听黄泽南的新闻：黄泽南还顶得住不?听说黄泽南被罢官啦?

之所以有这样的言论，原因在于当年的改革面临着诸多压力。而黄泽南依靠不怕掉乌纱帽、不怕去异地创业的抗压心态，坚持了下来。

顶住压力整顿教育秩序

黄泽南为什么这么出名？是因为他的三个控制。

最严重的问题是复读生特别多，班额特别大，留级生乱七八糟千奇百怪。黄泽南把当时的汨罗教育比做一部驾驶室都给占了的客车。人们已经没有班额学额的概念，尤其是毕业班，课桌摆到了讲台旁边，除给老师留个站的地方以外，能坐人的地方都充分利用了。而这密不透风的人堆里，高中70％、初中50％都是复读生。

前面有复读生挡路，后面的应届生只好又变成复读生。留级，本来是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情，然而在以前却要开后门留级。有人本来已经读到初三了，却又回头来读初一，三年学业六年成，一心只求跳农门。

这样的教育付出的代价太大！人为地延长了学制，浪费了教育经费，加剧了升学压力，阻碍了学生全面和谐发展，导致了教育恶性循环黄泽南对此痛心疾首。

他下定决心：非控制重复教育不可!非控制留级率不可!非控制班额学额不可! 三控制牵住控制重复教育的牛鼻子。

　　1986年，用黄泽南的话说，他打了几次淮海战役。他和一位副主任、一位纪检委员，一天到晚守在电话机旁边，指挥清退复读生的行动，接连发出四次冲击波。

范家园乡教育办主任，原是黄泽南培养、器重的一个干部。但他不听要求，弄虚作假招收复读生。黄泽南挥泪斩马谡，收回了他三年的立功证，还给予他行政记过处分，他应评的专业技术职务和家属农转非也因此受影响。像这样因招复读生而受到处分的，先后有十几人。

重复教育在汨罗全线崩溃，黄泽南也因此招来一片责难声。有人看到教委的干部，便搭信说：你转告黄泽南，叫他当心点!

那些特殊的能量阶层开始不相信黄泽南能够百分百地坚持原则，待到拿着领导的批条还攻不破黄泽南的马其诺防线时，才意识到世上确有特殊性格的人。于是干部队伍中对黄泽南的指责越来越多，据说黄泽南先后三次面临罢官危机。

回顾这段有意思的历程，黄泽南说：好在当时项住了。全省直到1992年才较好地控制住了重复教育，而我们1987年就控制住了，提前5年实现了正常教学秩序。

现在，汨罗三控制的秩序可说是高度成功。普通中学没有一个复读生，班额控制在55人，留级率控制在2％。

　　曾经市里一位主要领导的儿子想进一中复读，黄泽南坚决不同意。这样的改革者将会遭遇怎样的命运，可以想象。但幸运的是，黄泽南的坚持赢得了上级主管领导的大力支持，如果没有岳阳市和省教育厅的支持，黄局长早就下了。

8年时间300人岗位被更换

现任汨罗市教育局局长何中良说，黄泽南的可贵之处，在于他确立了一套科学、透明、灵活的用人方式，并以此选拔了一大批可用之才，为汨罗教育的改革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对于如何选人才，黄泽南坚持求有德，不求完美；以事业为重，摒弃个人恩怨、好恶的原则。

　　当年，黄泽南为提拔教育股副股长李树球，曾被汨罗市主管教育的副市长批评，你怎么能用这样的人？李树球在当时被视为很有个性的人，敢讲真话，不怕得罪人。

　　黄泽南喜欢提意见的人，对那些领导评价不好的人，还格外注意。他初任教育局局长，每次开会，都会遭到李副股长的指责与反对，但黄泽南发现他批评得都很对，不仅会说，也会写，能总结，清正廉洁，一身正气。于是，局长出面做工作，帮助这名43岁的下属加入党组织，然后力排众议，先后将他提拔为股长和副局长。

　　在汨罗的教育界，老师们不需要认识局长，不需要请客送礼，只要努力，就有提拔的机会。许多人被确定提拔或者调入教育局机关的时候，还一无所知。

　　黄泽南曾经面对的是大部分不适宜改革开放形势的干部队伍，他用了大约8年时间，使整个汨罗教育系统焕然一新，至少有300人的岗位被更换。从队伍入手开始教育改革的尝试，让黄泽南确信不较真就搞不成改革，不能搞假改革，不能以改革的名义去谋取私利。

　　随后在应试教育盛行全国的背景下，黄泽南为汨罗教育制定了系统构思，分步实施，整体优化的改革思路，确定了以建立现代化教育管理模式为抓手，以控制重复教育，控制班额，控制留级率为突破口，清理教育环境，整顿教学秩序，把基础教育引上两全轨道，同时大力发展职业教育和成人教育的发展路径，构建教育立交桥。

　　1983年，国务院作出改革中等教育结构，发展职业教育的决定。汩罗市职业中专学校前身系汨罗二中，1987年黄泽南上任后，顶住来自各方的压力，要把这所久负盛名的普通高中改为职业高中，当时一些想不通的群众围聚在校门，扬言要砸校牌。也有县人大代表每年以这个理由质询他，但他认准一个理：职业教育已经铺开了摊子，而且是好事，要搞就搞真的，搞假的不如不搞。

　　1989年正好黄泽南的三女儿初中毕业，他当然更有条件将女儿送进普通中学就读。但是他没有送，而是动员女儿去读职业学校。有了局长带头，以后做工作也理直气壮了。以后每年，黄泽南都要亲笔给初中学生们写一封信，发到各个班、各个乡镇去，号召家长送子女读职业学校。随着当地职业教育规模的逐步扩大，毕业生渐渐增多，做出名堂的学生也多了起来。现在按照孩子的学科成绩和家庭的经济条件作出选择，相当部分家长选择了让子女读职业学校。

你把道理再说得天花乱坠，群众还是会怀疑你。只有你拿出了实际效果来，群众才会信服你。黄泽南这样说。

给素质教育开药方

有人说，素质教育喊得轰轰烈烈，应试教育搞得扎扎实实。对此，黄泽南一语破题：问题出在说得多了，做得少了。我们今天探讨素质教育的命题，这并不是一个天上掉下来的东西，也不是汨罗人多么聪明，从脑子里发明创造出来的东西。素质教育的理念，从古到今，从中到外，都有其基本精神的。但是现在，认识和道理都清楚了，文件也发了，就是执行力不够。素质教育一句话，就是要突出人的发展的主体性，要构建、发展和张扬个人的主体性、独立性、创造性。

　　我们要的就是这个东西！黄泽南舞动着臂膀。

　　黄泽南说，现在有两个好东西，一个是教育督导，可以一定程度上促进教育落实到预期的目标上；二个是新课程改革，它的构架，正是我们一直在追寻的东西。

　　有的人认为，搞素质教育，那要在条件好的地方才行得通。黄泽南反对这种说法。他说，陶行知在白色恐怖条件下为什么办好了晓庄师范？以前革命年代的延安抗大、黄埔军校、西南联大办得都很好；北大校长换了几十任了，但人们最记得的还是蔡元培的时期关键是你能不能找准着力点，能不能创新，能不能往前推进。如果一遇风吹草动就放弃，那肯定什么也做不成。　

　　许多人把教育变革的希望寄托在个人身上。河南省一位普通教师曾给黄泽南寄来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如果中国有1000位像您这样的教育局长，中国的教育就大有希望了。



链接

素质教育：1984年，汨罗市开始大面积推行素质教育的探索；1996年，《人民教育》、《湖南教育》向全国推介汨罗经验，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李岚清到汨罗视察。汨罗经验的核心是四个面向，即面向每一类教育、面向每一所学校、面向每一个学生、面向学生的每一个方面。将近20多年的探索实践后，汨罗素质教育向更深层次推进，基本达到区域内教育的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