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下,张茹对指定的医院失去了信任。
失独
张茹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她和李威1978年结婚,1980年生下一个儿子。儿子一岁半时,夫妻俩又有过一个孩子,彼时赶上计划生育政策,他们打掉了肚子里的孩子。李威“最爱孩子”,姐姐和同事家的孩子他都帮忙照看过。
李威是上世纪60年代机械专业的中专生,后来参加了北京市的统考,考上了职工大学。数学是他的强项,辅导儿子功课的任务落在他身上,“我教他数学,错的题只要讲一次,第二遍他就会了。”
儿子喜欢游泳,李威每天骑着老式自行车,后面驮着背数学乘法表的儿子,早上五点多,送他去游泳馆,从一年级持续到六年级。一家三口经常骑车去亚运村的游泳馆,张茹一次能游五百米,李威游三百米。
四年前,一切戛然而止。儿子34岁时,死于一场车祸。
那时,儿子在首都机场上班。2016年六月的一天,他跟朋友出去玩,午夜十二点还没回家。夫妻俩习惯等到儿子回家才睡觉。十二点多,李威等来派出所的电话,说孩子出了车祸,送去了医院。
夫妻俩立马赶往医院,“那时他(儿子)意识还很清醒,告诉警察我们的联系方式,跟我们说他被车撞了。”接着,儿子被送进了急救室,他的肋骨被压碎插入肺部,腹腔出血,外表却看不出任何征兆。
凌晨四点,医生通知夫妻俩,孩子抢救无效。张茹瘫坐在医院的地板上,哭晕过去。李威记得,儿子最后说的一句话是,“看到我爸来了我就安心了。”
两个月前,他刚见过亲家,在回龙观给孩子买了套120平方米的婚房。年底,他将看着儿子娶一个姑娘回家,应该很快就会有孙子或孙女。
夫妻二人从警察那里得知,儿子在路边拦出租车被撞,遭到二次碾压,司机肇事逃逸。出事地点正在施工,四周漆黑,附近没有摄像头。
儿子骤然离世,没有给张茹和李威留下任何喘息的空隙。凶手至今没抓到,张茹连怨怼的对象都没有,生活是无尽的无望,无尽的空虚。
时间越久,记忆似乎越清晰。“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过”,有时候李威梦到孩子,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在面前。只要一睁眼,都是他的影像。
小时候,儿子是朝阳区游泳队的队员,每天有一块钱的工钱,发下来他都会交给李威。有段时间李威经常出差,去外地学习,儿子总跑去车站送他,哭得稀里哗啦。这个父亲每次出差回来也总给儿子买小坦克,小礼物。“他跟我的感情很深…很深…”
李威停顿下来,陷入遥远的追忆,声音又开始哽咽。他在努力抑制眼泪。
“他两岁多的时候,我们住在筒子楼,一层楼很多房间,多户人家,有个同事给了他一块糖吃,回来后他还记得是谁给他的,哪个房子他记得,那时候他还不会说话,但会用手指着那个方向……三岁的时候,他爸骑自行车带他出去买菜,买了一大捆菠菜,车筐子放不下,他都知道把菜往下压……真的太聪明了……”
当张茹说起她的儿子时,她的面部抽搐,声音哽咽,眼睛变得湿润,说话的音调更高了,突然间失控,啜泣起来。丈夫提醒她控制住情绪,不要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
儿子的户口一直没销,在这个城市,“哪里都有儿子的影子,他上学的地方,玩耍的地方”,他们试过旅行,去桂林,南海,云南,韩国,但每次回来,心里依旧“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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